如果一個人殘暴地斬殺了多人後， 若無其事地離去， 你會對他有什麼感覺？ 今次我介紹岡本喜八（Kihachi Okamoto）的著名電影’大菩薩嶺’ （The Sword of Doom, 1966）, 正正就是和這樣的一個人有關。 此片是由我十分喜歡的仲代達矢主演。 仲代達矢極為擅長扮演反英雄的角色： 影武者， 切腹， 他人之顔…都是很好的例子。 他豐富的臉部表情， 演活了大菩薩嶺裏那位反傳統的‘英雄’ 。 片中的’wtf moment’ 多不勝數, 但當你不斷地問‘為什麼’之時， 會不會只是你接受不了殘酷的現實呢？
故事的主角龍之介(仲 代達矢飾)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獨行殺手。 他冷面無情， 對周圍的人與事漠不關心， 更遑論會懂得去關懷和同情其他人, 是一位無道德主義者(amoralist) 。 故事開始時，龍之介見到一位篤信佛教的老伯， 祈求佛祖賜他死亡。 龍之介竟然不分由說地上前將其斬殺！及後， 龍之介參加一場劍術比試。 其對手的妻子找到了他， 要他假裝打敗， 使其對手勝出。龍之介提出交換條件： 就是要和性愛。 當對手得知此事後， 憤怒莫名， 企圖殺掉龍之介。 但龍之介劍術精湛， 一劍便將其擊殺。 由於誤殺對手， 龍之介落荒而逃， 卻又毫不留情地殺掉對手的其他同 僚。 他帶走了對手的妻子， 亦謀得了一官半職 － 加入了‘新選組’（一個類似袐密警察的維穩組織）。 後來他得知對手的弟弟正想前來報仇， 但自己早已磨拳擦掌， 準備接戰。 不過， 接踵而來的事， 把龍之介的心理狀態推向瘋狂邊緣。 在新選組的一次暗殺行動中， 龍之介發現了一位劍法比自己高強的俠士（三船敏郎特別飾演）， 令他懷疑自己的能力。 當女子發現到龍之介的陰暗面時， 企圖在睡夢中刺殺他， 卻失敗被殺。 龍之介最終沒有赴約應戰， 逃回新選組的大本營。 在晚上， 他開始看到一些幻覺， 很多的鬼魂在誣告他。 更甚者， 歷史之魂也步步進逼： 服侍他的女孩竟然是他在片頭殺掉的老伯的孫女！ 龍之介的心理狀態已達臨界點, 精神完全崩潰。 他突然拿起武士刀瘋狂亂斬， 企圖殺掉自己想像出來的心魔。 他衝了出去， 斬殺自己的同僚。 在七分鐘的殺戮裏， 他殺掉了過百人， 自己亦身中多刀。 他用最後一口氣舉刀進擊之時， 電影出現一個Freeze Frame, 故事突然完結!
聽完這個故事, 你覺得龍之介像不像那些常常在新聞出現的變態殺人魔呢? 其實龍之介這種角色, 在文學和電影裏比比皆是。
Camus 'The Stranger'的主角Meursault, 高安兄弟'No
Country For Old Men'裏的Anton Chigurh, 都是相似的例子。 你不覺得龍之介像一個拿著武士刀的未來戰士（Terminator)嗎?
其實這一類故事都是推崇存在主義（Existentialism), 風格往往是虛無的
(nihilistic)。 但作者的原意並非想令讀者墮入虛無主義的圈套裏， 而是想提出對現實的一種觀點， 令讀者作出反思。 大菩薩嶺的世界與Camus筆下的世界一樣,
是無道德和不被理性所主宰的。 Camus甚至認為, 人們因為無法接受世間諸多荒謬的(absurd)現實,
所以才對每事每物強下框架, 企圖用各種不同的理論加以解釋。
龍之介獨特的價值觀令你不安嗎？ 你便用心理學的理論去make
sense of 整件事, 直至解不到為止。 不過， 存在主義一個重要的信條， 就是‘不要問為什麼’： 當一件事不能用理性去解釋時， 就無必要再鑽牛角尖問為什麼。 遇到荒謬的事時， 不應該只去找尋一些永遠都找不到的解釋， 而是要用正面的態度去面對難關。
至於大菩薩嶺突冗的結局， 其實亦頗堪玩味。 導演的解釋， 是因為他原本想把故事拍成多集上映， 所以故事還沒有完結， 不過他最後擱置了這個想法。 而網上有一些解讀， 我是十分認同的。 龍之介與Camus筆下的Meursault一樣,
對世間每事每物都採取冷漠的態度; 而後來Meursault亦領悟到, 不但他自己冷漠,
宇宙對所有人也是同樣地冷漠。 宇宙沒有理性， 更沒有情感。 導演在此片沒有給予觀眾期待的結局： 龍之介會戰勝對手的弟弟嗎？ 他能夠活著走出去嗎？ 一概不提， 而宇宙更加沒有興趣理會。 當龍之介可以對世人說‘I don't care'時, 宇宙亦可以將龍之介'熄機'。
那， 你會為龍之介編寫一個怎樣的結局呢？
by Ed Law
2/3/2014
以戲服人 - Film Analysis 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