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說到,'飛鳥俠'獨特的拍攝手法, 令整部電影看似一個連續不斷的鏡頭
。 這當然算是一個創新的技術成就。 不過在我看來, ‘一shot直落’背後的意義, 並非只是單純地展示創新科技
- 這種拍攝手法其實跟飛鳥俠故事的哲理亦有莫大關係!
電影除了是由一個接近兩小時的shot组成之外, 導演亦運用了極具動感的運鏡風格。
觀眾隨着攝影機的足跡, 穿梭於代表虚幻的舞台, 車水馬龍的現實世界, 以至Riggan自己構想出來的科幻國度,
而且大家不時又會有一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在我看來, 一shot直落的拍法,
加強了故事的寫實感, 皆因生命中的每一件事都是絲絲入扣, 像一綫循環不息的迴索。 而且富動感的運鏡, 令到大家穿梭於不同的‘世界’, 使得虚幻和現實的分界變得含糊, 切合了電影背後的主題。 至於旋轉式的拍攝風格,
我覺得似在暗示主角把自己封鎖在自身的世界, 就像英語的'microcosm'一樣。 他沉醉在自己這個包含着虚幻建構和現實的自我世界,
跳着自己才聽見的圓舞曲。 他無法轉出自己的死胡同, 正面地面向世界。
人生如戲
‘飛鳥俠’最重要的mise-en-scene,
當然就是舞台! 我想導演利用了戲劇表演這個橋段, 其實是要去表現人性中'theatricality'這個概念。 在現實裏,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角色,
有一些角色可以令自己贏盡讚美; 但另外一些角色, 卻是‘可一不可再’。 對Riggan來說, 飛鳥俠是一個令其又愛又恨的角色。 Birdman在當年令他贏得了很多的認同,
甚至到現在其他人都只會記得他就是那位扮演飛鳥俠的演員。 他一心要脱離這個標籤, 但是現實中的不濟與這個過去存在了太大的反差,
就使他要面對片中的種種危機了。
飛鳥盡, 良弓藏?
一個人失去了他的利用價值時, 就會被人所遺忘。 如何面對這樣沉痛的回憶呢? Riggan解决問題的方法, 似是幻想着飛鳥俠真的存在。
有評論者運用了心理學的觀點, 指出Riggan可能患上了妄想症 (片中的處理手法與'A Beautiful Mind' (2001) 的情況差不多)。 這的確是一個合理的看法 - 我覺得Riggan的角色亦似是有delusion
of grandeur的情況。 這其實算是一種心理的防衛機制 (defensive mechanism) : 當面對着逆境所帶來的沉重壓力時, 人們都會把自己投射到一些更為堅強的角色,
以回復自己的信心, 這種情況藝術作品裏比比皆是。 例如在‘罪與罰’裏, 主角Raskonikov把自己幻想成拿破崙, 以達成自己的'殺人慾望';
而在大衛連治的Mulholland Drive (2001)裏,
Naomi Watts飾演的女主角亦把自己幻想成為著名的荷里冷活女星, 以在心靈上彌補現實中失敗的事業。
在Riggan的無意識裏, 他很想成為飛鳥俠,不過現狀的境况與這個理想存着極大的落差, 以至飛鳥俠不斷地控訴和嘲諷他。
就是這種現實和虚幻的衝突, 增添了戲劇的張力。 不過Riggan並不是孤島! 他的遭遇, 使我想走起了法國導演Jean Cocteau對 Orson Welles所下的一句評語 - 'an island
surrounded by people'。 一方面Riggan要戰勝自己的心魔,
但同時都要與周圍的人交往, 才可以令自己重振雄風。 導演成功地塑造出多個寫實的角色,
每個角色都要面對自身的問題, 而性格上都各有獨特的陰暗面。 可悲的是, 這些角色都無法踏入Riggan的内心世界,
為他化解疑惑,使他變成了音樂盒子上那個不斷自轉的機械娃娃。 飛鳥俠看似是超级英雄, 但受導演的風格影響下, 實在是一部深切刻劃人性的佳作。
萬佛朝宗
飛鳥俠的故事採納了一種含糊的風格, 而結局更加是極具爭議性。
網上有很多不同的解讀, 大都甚具創意。 飛鳥俠的結局, 令我想起了Alan Parker在1984年電影Birdy中的最後一幕,
與飛鳥俠亦甚為相似 (大多數評論都認為主角Birdy患有亞氏保加症)。 在我看來, 飛鳥俠最後一幕包含着一種‘超越’(transcendence)的意義。 這就如莊子‘齊物論’裏齊萬物, 泯生死的説法一樣。Riggan的行為顯示他已經衝破生命和死亡的二元對立, 所以其實大家不必過份執着於一個絕對的意義!
這只是導演運用了一個具創意的手法, 去表達這種意思, 亦切合整套電影含糊的風格。 或者, 虚幻從來都不在現實的對立面上。
振翅高飛之際, 你又知道自己會飛住甚麼國度嗎?
(二之二)
by Ed Law
8/2/2015
以戲服人 Film Analysis - 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