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 香港重映了日本導演大島渚的作品’儀式’ (1971)。此片是大島對自己的世代作最深的批判的作品, 電影風格十分像小林正樹的’切腹’和寇比力克的’亂世兒女’(Barry Lyndon), 可見英雄所見略同! 電影借主角憶述其家族在三十多年間舉行的幾個儀式,
揭露人性背後的腐朽, 印證’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殘酷現實, 和年輕世代對於改變現狀的無力感。像’亂世兒女’一樣, 大島在’儀式’中採用了極強的形式主義, 和強調對稱性構圖,
是以表現制度和儀式的機械性和死板, 以及它們對人們自由和創見的束縛。
大島渚在電影中探索的問題是:
為何我們的世界需要儀式的存在? 是促進文明理性, 見證人們是萬物之靈? 是為了飲水思源,
以維繫優良的傳統? 還是如凡夫俗子所道 – ‘一年點都要坐低食餐飯啦!’? 大島認為,
儀式並非如擁有權勢者所給予的所謂’理由’ 。 人們創造儀式這種工具, 是要用來掩飾他們無法理順的情形和難題,
那當然包括了人性中與生俱來的黑暗面。尤其對於有權有勢之人, 當他們沒法合理化自己掌握的權力時, 為了鞏固自己所得的甜頭, 就必須創立一大堆的規條, 以及儀式化他們掌握的人與物。 當權者會拋出一大堆濫情的口號,
甚至會斷章取義, 去邊緣化那些對他們有所質疑的人。沒有了儀式, 便會出現很多不穩定的因素, 對他們的權力引發動盪。 當權者需要有既定的劇本, 才能演活他們的那場大龍鳳!
在片中的大家族, 已經到達風燭殘年的境地。 長老為了鞏固自己僅有的權力和虛名, 才會堅持那些古舊的儀式繼續存在。儀式看似莊重, 但其實只是為了掩飾家族成員背後的心理陰暗: 表面看似重視格律, 內裏卻是滿腹的淫亂; 對外看似宣揚’我哋仲未死得’, 內心卻飽受死亡毁滅的煎熬。 執行了儀式, 就好像’做咗啲嘢’,
登時自我感覺良好 (在網絡年代又可在 Facebook呃吓like) 。這個論點, 與’切腹’和’亂世兒女’背後的意義確實是異曲同工的。
沒有新娘的婚禮
片中最為著名的一幕, 就是主角進行婚禮時, 其祖父為了顧全家族的面子, 縱使新娘不在,
竟然堅持婚禮儀式繼續進行, 使得可憐的主角得到一個没有新娘的婚禮。 為了挽回家族那苟延殘存的虛榮, 大家對主角的內心感受也是不屑一顧。 這一幕就像大島前作’絞死刑’的最後一幕, 出現了一個沒有死囚的絞刑架一樣。 大島除了受到戲劇大師Brecht影響外, 亦往往會用荒謬主義風格去表述故事, 諷刺人類行為的無理。當觀眾體會到制度背後的問題時, 亦不禁會發出一陣冷笑,
詰問: ‘咁都得?!’ 長老偏執地堅持儀式繼續機械地進行下去,
倒讓新娘的親戚廣傳他那既迂腐又鎖國的宣言: ‘我們的新娘沒有受到外來文化的荼毒, 那就是最純正最好的!’ 或許, 他們就是差了做亢奮的跳高三次那一個動作!
犬儒的聽風者
在’儀式’中, 大島賦予他的主角發聲的權力,
讓主角這位年輕一輩的代言人憶述家族諸多儀式對他一生的影響。他發現了自己那所謂的名門望族的陰暗一面,
以及這些事對他的負面影響。 觀眾應該會感受到主角的世代對改變現狀的無力感。事實上, 主角一生中不少的經歷, 是因為家族為了捍衛其守舊的傳統而間接造成的。 縱然有人有膽量在絕境叱喝, 亦會為安於現狀的力量所淹沒。 尼采早就預視到, 即使真正的強者出現, 也會為大量抱有犬儒心態的弱者所擊敗。 因為如果人不肯作出根本的改變,
而甘於受控的話, 任何曙光亦會為之幻滅。當人們無力或者無膽量去求變, 為了在既有的制度下尋到一線存活的縫隙, 就會變得犬儒, 變成自身時代的玩偶。
你, 又有膽量去構想在儀式框架外的天空嗎?
by Ed Law
19/11/2017
以戲服人 Film
Analys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