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着案頭上的那頁原稿紙, 那綠得乾澀的線條令你目眩,
阡陌交錯的方格子透出了一種愴然的死寂。每一個格子就仿如一座座白茫茫的牢獄, 而六百個不幸的囚徒即將逐一入內。 你看了看時鐘, 暗忖還有十多篇稿件未有投交不同的報館。 那些午夜凶鈴和恐嚇電郵, 早已濔漫遍天。 你終於提起筆, 隨便寫了兩句, 然後又删掉了十多個字。 幸好, 你深信事物必有正反兩面,
而每一種不同的立場就如填充遊戲標準答案。 你本着這種精神,
不消兩小時便寫出了十多篇不同風格, 意識形態迴異的文章 - 那些小學雞考公開試時,
也不是要考十多個截然不同的科目麼? 有如此神乎其技的文筆, 是重要的: 除了時刻有部名車出巡外,
還有層樓要供啊!
以前, 那些人常說文人要有什麼風骨。 白痴 - 難道吃的是西北風,
豬頭骨嗎? 在這個世界, 是要懂得'走位'的。 正因為如此, 你爬格子時背後的推動力,
看來就是為了凝聚更了多的財富 - 那怕每一篇作品的論點都是南轅北轍。 你本着'揾食啫,
犯法呀?'這種邏輯, 為自己開脱。 不錯, 你不但没有犯法,
而且你只用化名, 那會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這比起你所囚禁的那些文字,
是幸運得多了。
你那凌厲的筆鋒, 當然得到報社编輯的青睞。 去年週年晚宴上, 老闆還送了一枝金筆給你,
誇獎你文采非凡。 金筆雖重, 但也無關重要:
因為你可以應付一天寫十三篇稿的壓力, 你就是承受不了不斷地自打嘴巴的痛楚。
臉腫如豬頭之際, 還要面對外人的冷箭。 評論家指着你用化名撰寫的文章, 問寫得出如此垃圾的是些什麼人格的敗類。 你不服氣, 怒叱道: '寫文章有風格又如何?
你就老是死板地寫得同一類文章! 我可以因應不同的需要寫出不同的作品, 我這些才算是寫作技巧!'
不錯, 我心中的確佩服你'泊碼頭'的超凡技倆,
不過你似乎把自己的職責視為一種角色扮演。 最好的演員,
都懂得抽離: 演完自己的角色, 他們便做回自己,
去領金像獎了。 你交了一篇稿後,
便鬆一口氣, 因為供樓又供少一期了。 我不反對分期付款,
我們需要的, 是在遇到不公義的事時, 有人主動仗義執言。 在那些時候, 你卻忽然改變了自己的職業,
跑了去當'潛水員'了。 你就像一個懂得風向的浮標, 只會隨着名利的浪潮飄浮過去。
鍛鍊了十八般武藝, 痛失了的, 竟是那還有些微尊嚴的靈魂。
秋水E人 06/07/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