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直觀的認為 , 黑澤明的武士片啟發了後期所有的西部片
- 說實話, 我也曾經有如此誤解 。著名電影學者
Stephen Prince 認為, 以上的觀點是流於表面的[1]。 因為日本的核心價值 - 武士道, 和美國的價值觀本身存在很多互不相容的地方。 如果改編時只是苟於搬字過紙, 又如何拍到令人信服的好片?
其實, 有幾部用如此方式拍攝的美國片, 亦不見得甚麼成功。 這次, 我會談談武士片與西部片千絲萬縷的關係,
和再談談'七俠四義'對人性的一些啟示。
如我前文所述, 黑澤明的個人風格是受到美國電影大師約翰福特
(John Ford) 所影響的。 福特是優秀的西部片導演,
所以黑澤明很多的作品都是注入了西部片的風格 。 客觀而論, 其實應該是美國的經典西部片啟發了黑澤明的時代劇 。 在五六十年代,
當西方電影界開始注意黑澤明的作品時, 他們便不時模仿其獨特的影像技巧。 平心而論, 那只是一種風格上的影響
(stylistic influence) 。事實上,日本和美國的價值都觀根本上是已為矛盾!
曰本的核心價值, 就是武士道精神 (bushido), 講求盡責
(duty), 忠诚(loyalty), 團隊精神, 無私
(selflessness), 仁義(jingi)等。 美國西部片, 則是崇尚個人的獨立
(individualization), 自由, 有自己的主見。 兩種價值觀既是背道而馳, 那為什麽黑澤明的電影又會如此受西方的觀眾歡迎呢? 那就是因為他的作品流露着樂觀的人文主義 (humanism), 而這是普世接受的。再者,
東方和西方的道德觀都注重個人的名譽和尊嚴, 導人向善和勇於助人。 所以, 與其說誰先影響對方,
倒不如說東方的武士片和西方的西部片其實是有一種强烈的互動。
很多人都說, 黑澤明就像一位電影界的武士。
'七俠四義'是他最重要的作品, 是因為此片表現了他自己做人處世的態度 。 勘兵衛一角確實就像黑澤明的個人寫照。 此君重謀略, 懂居安思危, 老成持重,
亦為人謙卑 (從他婉拒勝四郎拜師一幕就可見一斑)。 這些處事態度全都是一個好領袖必須具備的條件。 勘兵衞的性格, 與初出茅籚的菊千代成為强烈的對比。 菊千代性子急, 處事情緒化和魯莽,
儼如初生之犢。 不過他也有可愛一面 － 他為人坦率和敢言。 最經典的， 就是菊千代訓斥眾武士的一幕 ，這令勘兵衛一度落淚， 輕聲問菊千代‘你也是農民嗎？’
(參看下面Youtube片段 2:53) － 這一幕亦反映了當時日本很重的階级觀念。 幸好勘兵衞懂得以理服人,
所以隊伍亦能發揮極強的團隊精神。在很多鏡頭, 七武士都是同被攝入鏡內
- 七位武士就代表着一個整體的Persona. 團隊的成員除了要懂'走位'外,
也要有一種無私的精神。 如想領略當中的意義,
我會推介你看杜琪峰的‘鎗火’ (1999), 片中殺手隊伍的默契,
正正就是表現了這種處事哲學。 選角方面， 黑澤明請了他的兩位老拍擋 － 志村喬和三船敏郎 。 較為年長的志村喬， 散發着一種成熟穩重的氣質， 十分適合扮演勘兵衞這個領袖型的角色。 我們也可以把他與'流寇誌'的Pike
Bishop和'鎗火'中黄秋生的角色加以比較。 反觀年輕的三船敏郎， 飾演急躁的菊千代， 其表現亦與‘羅生門’中的多襄丸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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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獨領風騷的背後， 誰又知道勘兵衞的辛酸？！ 在此故事發生之時， 正值武士道風燭殘年之秋。 勘兵衞年輕時為了追求成為軍閥的夢想， 犧牲了自己的青春和家庭。 付出了代價, 但最後都只是當了一名武士。 在現實中, 我們可能庸碌一生.
但到最後還是達成不了自己的夢想 。 看來黑澤明是借用電影的媒介， 來抒發很多人心中的感受。 再者， 武士淪為一個個的浪人， 前途只有晦暗。 勘兵衞等人都被困往， 心中只有一股時不與我的怨氣。 這種情懷在往後的‘流寇誌’， 吴宇森的‘喋血雙雄’以至杜琪峰的'放逐'都可見之。 黑澤明悲嘆的， 是一些值得自豪的傳統觀念，被所謂的'現代化'吞噬了。 最後勘兵衞慨嘆: '我們輸了'。 但如果他做的仁義行為令他感到心安理得的話, 試問他還會有輸贏的顧慮嗎?!
結語
黑澤明曾經說過一番發人深省的話:
'I am not a special person. I am not especially strong. I am
not especially gifted. I simply do not like to show my weakness, and I hate to
lose, so I am a person who tries hard. That's all there is to me.' [2]
如此難得一見的奇才, 都會說這樣謙虛的話。 而'七俠四義'就正正彰顯了黑澤明這種正面的處世哲學。但願,
你也會受這股正能量有所啓發吧!
(二之二）
by Ed Law
29/06/2013
以戲服人 Film Analysis - 5
P.S. 往後的幾個星期，我會談談其他的話題 － 我們在七月底再談黑澤明的電影吧！
Reference:
[1] The Warrior’s Camera – The Cinema of Akira Kurosawa by
Stephen Prince.
[2] BFI Film Classics - Seven Samurai by Joan Mellen, P.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