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24 August 2014

砂之女 (Woman In The Dunes)



'砂之女'五十周年紀念


你為活而拼命, 還是為拼命而活?! 是否一定要答到這個問題, 你才可以理解到生命的真諦? 今次我介紹勅使河原宏(Hiroshi Teshigahara)的著名電影'砂之女' (Woman In The Dunes, 1964), 希望能為大家帶來一些啟示!


'砂之女'是勅使河原宏的著名電影, 改編自作家安部公房的作品。 兩人的作品都喜歡探索存在主義的課題, 而且敕使河原的拍攝手法極具歐陸風格, 所以當時在歐洲十分受歡迎, 揚威康城影展之餘, 亦獲得奥斯卡提名! 此片明顯受到加繆(Albert Camus)'The Myth of Sisyphus'所啟發, 所以在談‘砂之女’前, 我先談談Sisyphus的故事。 你會發現, 兩者是極其相似的。



其實Sisyphus是希臘神話裏的一個人物。 他因為說話得罪了天上的神, 神便想出了一個極具‘創意’的方法去懲罰他。 神命令Sisyphus每一天要把一塊沉重的圓石推上山坡, 到頂點時, 石頭便會跌回地上, 他又要重新把重石推上山。 每天重覆這個動作, 直到永遠。 在‘砂之女’裏, 男主角仁木順平亦是要面對類似的困境。





順平在東京有一教職, 他亦是一位業餘的昆蟲專家。 他隻身到了一個沿海的小鄉村去搜集一種甲蟲, 而那裏都是被沙所覆蓋了的。 順平在途中感到疲累, 躺下發起白日夢上來。 結果, 回東京的最後一班巴士走了, 村民便提議他到一位女子(下稱沙之女)的家中暫住。 沙之女獨自住在小屋裏, 看似無親無故。 第二天早上, 順平整裝待發。 由於屋子所處是低於地平面的, 所以他要向上爬才能離開。 可惜沙泥鬆散, 加上突如其來的沙塵暴, 順平不幸被困。 這時, 沙之女終於向順平道出殘酷的現實: 其實她是誘拐了順平, 因為她需要男人的幫忙。  她說自己和村民有一個交易, 就是每一晚都要去剷沙, 然後把沙子交予村民, 以换取生活所需的物資。 諷刺的是,到了第二天早上, 沙塵必然又會從天而降, 那代表整個剷沙的行動將會是永無了期! 順平起初還不相信, 村民果然因為他倆沒有送上沙子而拒絕發放物資, 兩人缺水時的慘狀可想而知。 順平亦試圖多次逃走, 但因為他不了解附近的地理, 所以多次都迷失在荒漠, 需要村民營救, 帶回沙之女的家中。 漸漸, 他開始明白到無論自己如何盡力, 都無法逃離這個荒謬(absurd)的困局; 他亦開始諒解沙之女的處境, 對她的態度有所轉變。 他試圖用桶子做了一個捕捉烏鴉的陷阱, 杷字條繫在雀鳥的身 上, 以‘飛鴿傳書’的方法把求救的信息送出去。 有一天, 他檢查桶子時, 驚覺桶子裏儲滿了水。 己經好一段時間沒有下過雨, 水份從何而來呢? 順平推論這是毛細管效應(capillary effect), 於是他便有了一個正面的新目標: 改良這個水泵的装置, 希望可以吸收到更多的水份, 那他就可以為大家解决缺水的問題了。 而且順平討好了村民, 他們终於願意給予順平一個機會, 去看一看村落旁邊的大海。 他沿着梯子爬了上去, 自由指日可待。 但, 他已經作出了决定: 以後都會留在這裏...







'砂之女'是一部經典的藝術電影。 勅使河原宏棄用了很多主流的攝影手法, 所以片中很多場面都運用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攝影角度, 頗值得細味。 但‘砂之女’最令人着迷之處, 應該是故事背後深厚的意義。 順平的遭遇像Sisyphus的一樣, 都是十分荒謬(absurd), 而且看來更是毫無意義。 電影開始時, 導演運用了long take的手 , 我們一直跟隨着順平在一望無際的沙地上漫步。 場面只有‘沙’和‘人’兩個元素, 似在比喻順平的旅程是漫無目的, 而且長久亦不會完結。 在鏡頭的安排下, 觀眾亦看到順平在向上微微傾斜的沙地行走, 這與Sisyphus的情況亦大為相似。 順平初遇沙之女時, 他們談論到關於在沙漠裏遇到的昆蟲, 言談之間可見兩人截然不同的人生哲學。 順平的看法着重理性分析, 他多次質疑沙之女那富想像力的描述不合情理。 但在片中沙之女一直都是用這種方式去思索世事。 在得知被困後, 順平企圖以理性去解决困局。 起初他用因果關係去盼望自己終會得救(‘人們看不到我回來, 便知道我失了踪’), 然後又企圖想辦法去解决缺水的難題, 希望這樣便可以不和村民交易, 脱離這個無法破解的困局。 不過, 順平最终體會到, 他來這個村落的原因, 正正就是要逃避城市裏的各種制肘。 在他發着白日夢時, 他不斷追問自己, 究竟是什麼决定他的自我身份呢? 是他的職位, 薪金, 護照號碼, 律法, 還是一些真正能令自己引以為傲的事? 這, 就是順平整個處境背後的諷刺。 沙代表着那變幻莫測 的命運: 静時, 它看似微不足道; 動時, 它可以把整個村落吞噬。 你不能逃避它,  只可以面對它。 世事的荒謬, 顯現在沙之女的身上。 戲中一個很具創意的過鏡, 就是由不平坦的沙漠過鏡至沙之女的身軀。 這個association像在暗示兩者本就是一體。 沙之女說:沙子不會走掉’。 殘酷的現實, 不會在一時三刻消失, 唯一可以 破解的方法, 就是要改變態度。 正如加繆所言, Sisyphus體會到自己'與石共舞'的現狀是無法改變時, 他作出了態度的改變, 才算是真正地擁抱生命。 當順平還 未能完全接受現實時, 他整理自己的昆蟲標本, 以圖分散注意力。 故事的轉捩點, 便是當天氣轉冷時, 沙之女點火取暖, 順平把昆蟲標本和盒子丢進火焰裏。 這代表他已經體會到無論自己如何盡力, 都沒法子去改變這個殘酷的現狀。 他要改變對此事的看法, 才有生存下去的意義。 及後, 他意外發現自己成功地做了一個水井, 使自己有了自我實現的動機。 即使他所處的狀況將會更加荒謬絕倫, 他也有了生存下去的勇氣。 在結局時他决定不再回家, 但這亦是他懂得擁抱生命的最佳明證!



體會到‘砂之女’背後的深刻哲理,  你就會發現我在開頭問的問題, 根本是毫無意義!


by Ed Law
24/08/2014


以戲服人 Film Analysis - 31


Saturday, 16 August 2014

驢子巴特薩 (Au Hasard Balthazar) (下)



上文講到, Balthazar是最為'Bressonian'的一個角色。 那我們怎樣從牠的故事, 去領略生存的大智慧呢? Balthazar是一隻驢子, 牠難以掌控自己的命運。 這令我想起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哲學裏'throwness'這一個概念。 很多時侯, 我們都是'being thrown into a situation', 那管是一些荒謬絕倫的情況! 正確的處 理態度, 就是不應立刻去怨天尤人, 而是去思考正面的解决辦法。 Balthazar的智慧, 在於牠不會對世事作出任何主觀和濫情的價值判斷, 只會在世上默默耕耘。 牠從不會追問為何人們要如此對待牠。 牠勇於面向世界, 亦能保持着平靜的心境, 最終達到心安理得的境界。片中有很多重要的場面, Balthazar都是在場的儘管牠往往都只是旁觀者, 沒有直接去參與。 Bresson其實是利用Balthazar的遭遇, 側面地反映人性的各種問題。 不錯, Balthazar的態度看似十分被動, 而牠與的Marie情況亦大有不同, 因為她有自由意志, 可以為自己的生命作出抉擇。 不過, 難道你認為Balthazar是故意把車子弄翻的嗎? 牠身上的貨物, 其實就是代表每個人一生要承受的負擔。 當牠抵受不住時, 也懂得採取主動 急促地逃逸! 這就是動物的'Fight or flight response', 仿如牠們的'自由意志'



Balthazar經歷了一生的苦難, 终於抵達安逸恬靜的境地。 片中最後一部份, 使觀眾一看難忘。 負了槍傷的Balthazar再度回到了草原, 一羣白羊正好經過此處。 場景儼如聖經故事裏的樂土一樣, 而且Balthazar的動作仿如一個三分律, 亦甚具宗教意味。 首先, 牠站立眺望羊羣和領隊的狗隻。 由於牠的毛是深色的, 這當然與白羊成為了強烈的對比。 Bresson運用了跳接的手法, 牧羊狗多次向着Balthazar吠叫, 但牠卻沒有作出任何反應。 因為, 牠已經準備好迎接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 牠不會再害怕和逃避, 所以根本不用理會狗隻。 當雙方走近時, Balthazar已經蹲在草地上, 像在請示牠所篤信的造物主。 有幾隻白羊對Balthazar的出現深感好奇, 嘗試親近牠。 羊羣永遠都不會明白為什麼牠不害怕牧羊狗, 更加不會明白牠這一生中領悟到的智慧。 最後, 唯命是從的羊羣要離開了, 牠們向着遠方走去 時間的巨輪是不會因為這一件小事而停下來的。 這時, Balthazar已經躺下來, 準備回歸永恒。 Bresson巧妙地安排故事的開端和結局都在草原上發生, 為故事劃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結語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真的明白驢子的智慧。 但有一點我卻是十分肯定的: 'I love Bresson's films.'

(二之二)


by Ed Law 
16/8/2014


以戲服人 Film Analysis - 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