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2 August 2014

流芳頌



一個人終生都在奔波勞碌, 又有多少時間去反思存在的意義? 往往是在最危急的一刻, 生命中的點滴才會匯聚成川, 使我們能夠看清楚生命長流的容貌。 今次我想談一齣極具啟發性的電影-黑澤明的‘留芳頌’ (Ikiru)




流芳頌’ 是黑澤明在1952年拍攝的作品。 那時可謂天皇電影的黄金時期:羅生門’揚威海外, 他亦準備開拍‘七俠四義’。 故事是改編自俄國大文豪托爾斯泰(Leo Tolstoy)The Death of Ivan Ilyich. 此片在日本以至世界電影歷史都有着極高的地位, 或者就是因為在簡單故事的背後, 意義深遠, 使大家體會到如何以正面的態度去面對逆境。




故事講述年老的公務員渡邊勘治(志村喬)多年都在官僚的公務所工作, 生活單調乏味之餘, 他與兒子和媳婦的關係亦不甚愉快。 有一天, 他到了醫院檢查, 發現自己 患上了末期胃癌。 渡邊登時感到晴天霹靂, 但又不敢把消息告知兒子。 他認識了一位作家, 作家帶他去到處消遣。 到了酒廊, 渡邊悲從中來, 唱起了'Gondola no Uta'一曲, 眾人都感到驚奇。 一夜笙歌後, 渡邊才體會到如此被動的態度根本是無補於事的。 這時, 公務所裏一位年輕的女生正打算辭職, 說因為感到工作十分枯燥乏味。  渡邊見她活得十分快樂, 便在共膳時向她請教快樂的真義。 她在袋子裏拿出一隻玩具兔子, 說到自己在工廠裏找到了新工作, 就是要着手製造各種玩具, 為所有的小孩子帶來快樂。 渡邊被她如此崇高的理想所感動, 決定在自己僅餘的生命裏做一件真正有意義的事。 他回到公務所, 看到很多的婦孺來信, 請求把城市的一道污水溝改建成公園。 他便利用自己剩下的半年生命, 竭盡全力去為他們爭取, 最終公園建成。  渡邊在臨終的一刻, 獨自在公園蕩鞦韆, 唱着'Gondola no Uta' 曲, 毫無牽掛地離開人世。 在追悼渡邊的紀念會上, 大家都被渡邊的‘蜕變’所啟發。 可惜, 第二天當大家回到公務所時, 一切又回複官僚的狀態。 既然有所啟發, 何不拿出勇氣去踏出第一步呢?




'流芳頌'可以令很多人引起共鳴, 是因為這齣電影十分寫實。 故事的情節, 很可能在現實中發生! 本片探討存在主義 Existentialism)這個課題, 那就是'人生的意義是什麼?' 這的確是一個很‘宅’的問題, 而且沒有什麼實際用處, 所以平常大家根本都無暇去理會。 往往是在面對嚴峻的逆境, 或是走投無路之時, 我們才會有時間去反思人生在世的意義。 如同故事裏的渡邊一樣, 當我們面對難以征服的逆境時, 心理上都會啟動一種防衛的機制, 加以否認之餘, 亦不敢去面對殘酷的現實。 然後就採取各種消極的應對方法, 不是恣意推搪, 便是怨天尤人。 有些人又會使用尼采所說的'Socratic Rationalization',  企圖利用理性去‘解讀’不如意的事。但當理性無法為自己帶來完滿的解釋時, 人們的想法便會變得虚無(nihilistic), 而去否定生命的所有意義。 存在主義的出現, 就是要令我們運用正面和主動的態度去對抗虛無主義。 渡邊遇到了這樣不幸的事, 他大可以放棄自己, 消極地躺在家中等待死亡。 不過他受到年輕女同事的啟發, 了解到人生的意義, 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上的。 不錯, 渡邊只是一個普通人, 而且命不久矣 但他盡力地在極短的時間去幫助弱小, 這一點點的事就令他死而無憾了!



片中最著名的一幕, 便是渡邊臨終前在公園蕩鞦韆的一場戲。 當時漫天飛雪, 嚴冬的場景像在比喻人生最艱巨的一刻: 面對死亡的來臨。 死亡的邊界, 彷如不明的國度, 人人望而生畏。 但渡邊以一個積極的態度去接受這個無可避免的現實, 所以他亳無畏懼, 從容地高歌。 他的身體隨風輕輕地飄蕩: 他早就看透世情, 而且在生命完結前做了令自己滿足的事, 再也沒有任何的遺憾和牽掛。 他帶著輕輕的身段, 去完結生命的樂章。



面對著人生的终點, 才能體會到活着的真義。




By Ed Law
2/8/2014


以戲服人 Film Analysis - 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