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我在前文提及到導演梅維爾(Jean-Pierre
Melville) 。其實他的作品經常會探索宿命 的課題, 而這當然亦有影響到吳宇森和杜琪峰等導演的電影風格。而在'龍虎風雲'裏, 宿命的力量,令到多位主要角色墮進不能自控的悲劇!
高秋所處於的局面,其實受制於宿命的力量。當觀眾聽到肥媽演繹的主題曲'要爭取快樂',聽到不斷地重覆'得ge得ge得ge... '都是'嘥氣'時,會否感到無奈?高秋和上司劉幫辦都同樣處於困難的局面。其實,劉幫辨盡心盡力,只是為 了破案,將歹徒繩之於法。在片中觀眾亦看到他十分維護高秋,甚至視他為兒子。可惜,劉幫辦的擒兇策略得不到劉江所飾演的警司的完全信任。警司較為信服張耀揚飾演的年輕探員的看法,而張的角色亦處處對高秋和劉幫辦作出質疑和針對,兩方根本無法為破案的最終目標達成共識。劉幫辦年紀漸老,他為此感到壯志未酬和時不與我,亦為間接導致另一位臥底探員身亡而深深內疚。這個情境的悲劇,就是當劉幫辦希望對其忠誠的高秋去伸張正義時,其實只會令高秋更為墮入道德矛盾的漩渦,促成其自身的毀滅。
那高秋有選擇的可能性嗎?片中不斷地強調他的身不由己-當他入局以後,就難以再抽身而去。這就如我從前談過的梅維爾電影'紅圈'(Le Cercle Rouge)一樣。所謂的紅圈,其實是一個無形的邊界。當幾位職業大盗踏進了紅圈後,宿命便會把他們捆綁在一 起,而他們相互便對團隊有了責任。高秋沒有放棄,或許就是源自他對劉幫辦的敬重,感到必須對他付出。
而宿命對高秋開的另一個玩笑,就是他與大盗虎哥之間的友情。兩個男人難得志同道合,而且虎哥亦勇於維護高秋,即使賊幫首領肯定高秋就是叛徒,虎哥仍要拼死相助,拔搶指嚇首領,一時間三槍齊發,成為了一個經典的Mexican
Standoff!這幕當然也啟發了'落水狗'(Reservoir Dogs’,該片亦有對此經典場面作出致敬。不過雙雄惺惺相識,往往都是悲劇收場。想想吳宇森的'喋血雙雄',杜琪峰的'真心英雄',以至古龍先生筆下的葉孤城和西門吹雪-這些角色往往孤獨,除了因為有過人才華外,另外就是因為俗世没有很多人了解他們。雙雄,往往是世界上唯一相互了解的人,可惜命運往往註定是兩個只能活一個。這些悲劇英雄都被逼着去參與這場零和遊戲,儘管他們的對手,可能就是他們在世上唯一的良朋知己!
仁義
在梅,吳,杜三導的電影裏,宿命和男性情義的主題,往往是環環相扣的。在'龍虎風雲'的最後部份,高秋臨死一刻告訴虎哥,他其實是臥底的真相。從實利的角度來看,高秋這樣做其實是十分愚蠢,因為虎哥一定會因此將其殺掉。假若他不告訴虎哥真相,或者還會有一線生機。正如Quentin Tarantino在談'落水狗'裏最後相似的一幕時,明言如果觀眾不明白為何臥底Mr. Orange要向大盗Mr. White承認他是叛徒時,那就代表觀眾不明白電影背後的意義。這,就是男性情義的浪漫!就如我從前提過'仁義'(jingi)的概念一樣,亦如英文裏的'matter of honor' 。虎哥在片中一直維護高秋,即使高秋的忠誠受到質疑時,他依然信任高秋。這種信任,是建基於友情多於對客觀事實的掌握。所以當虎哥捨身相救時,高秋重視情義(就如他那句'我對朋友不義啊! '),怎能不說出真相?其實,在三槍互指那一幕,縱然他們全都是法律所標籤的惡棍,每一個人拔槍的動機都有其理據所在。首領的動機,是因為他要鏟除一名叛徒,為身亡的手足報仇;虎哥的動機,是要保護高秋;而另一名手足的動機,是基於對首領的忠誠。所以諷 刺地說,他們每一個人的行動都是基於一'義'字!縱然大多數的觀眾在現實生活都不 會遇到這樣極端的情況,不過我想林導演是想從藝術上表現這個理想,期盼世界上多 一個重情重義的人!
片中的最後一幕,何其諷刺。高秋和幾名大賊伏屍在破屋中,鏡頭重叠了他之前在中環街頭輕鬆起舞一幕。在播放肥媽主唱的'要爭取快樂'的同時,鏡頭又再重叠了一個玻璃碎裂的影像。這仿如暗示高秋只有在夢碎一刻,死亡之時,才能真正得到解脱。就如以前一齣亞倫狄倫電影一樣,要在死亡之時才能面露解脱的微笑,儼如'含笑半步釘'。或許,爭取快樂的結果往往只是嘥氣;不過,懂得寬容地面對宿命,或是生命的變幻,可能就是開啟歡愉之門的鑰匙!
The End
by Ed Law
10/4/2017
以戲服人 Film Analysis
